
当农历三月的和风裹着海棠香漫过窗棂,我的记忆总会轻轻落在姥姥家那方被春光浸润的庭院。那些浸着露水的清晨与浮动着花影的午后,像被槐叶滤过的阳光般细碎而明亮,在时光深处铺就一条缀满芬芳的小径。三十年过去,庭院里的每一块青砖都镌刻着光阴的故事,就连檐角垂落的雨滴,都仿佛悬停着童年的回响。
庭院里那棵百年槐树最懂春信。姥姥说这棵古树见证过四代人的成长,她儿时便在树下捡拾槐米串成项链。
惊蛰刚过,虬曲的枝桠便抽出翡翠色的新芽,那些蜷缩的嫩叶像婴儿攥紧的拳头,在某个晨露未晞的瞬间忽然舒展成透光的玉片。待到清明前后,细碎的白花便如星子缀满枝头,花苞初绽时带着淡淡的青绿,及至盛放才凝成莹润的雪色。晨雾未散时,我常踩着湿润的青砖仰头张望,看熹微晨光从东墙缓缓攀上树冠,为每簇花穗镀上金边。这时常有蜜蜂误将我的碎花衣襟认作花丛,绕着衣角嗡嗡打转,惊得姥姥忙用蒲扇为我驱赶。
当暖风裹着甜香掠过枝头,万千白瓣便如碎玉纷扬。这时姥姥总会搬出珍藏的景德镇青瓷坛,让我爬上木梯采摘最新鲜的槐花,采得的花瓣经她巧手化作槐花饼、槐花酿,就连蒸饭时撒上把槐花,揭开锅盖的刹那都恍若捧住了整个春天。记得有年花事最盛,我们竟在树根处发现几簇新发的灵芝,姥爷说,这是老树给勤快孩子的奖赏。
槐树下那张老藤椅被姥姥铺上蓝印花布垫子,成了我读书时的专座。光影在书页间跳格子,忽而是《城南旧事》里英子看骆驼嚼草的童趣,忽而是《昆虫记》中甲虫推开春泥的生机。花影爬上眉梢时,连书脊都沁着草木香,翻页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嫩芽挣破树皮的轻响。偶尔看得入神,会突然被姥姥塞进嘴里的槐花蜜饯甜醒,她总说读书耗神,得补补“文墨气”。
最难忘与表弟的“春日寻宝”,我们曾将玻璃弹珠装进铁皮盒,埋在槐树西侧第三块方砖下,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“百年后启封”。每个谷雨时节都要郑重其事地掘土查验,明明只是些磨花的石子、褪色的糖纸,却总像发现波斯王的宝藏般雀跃。有次突发奇想,把蝌蚪养在铁盒里,结果次日打开时竟蹦出只青蛙,吓得表弟打翻了姥姥的腌菜坛。去年故地重游,树根处竟钻出簇簇紫花地丁,淡紫花瓣上凝着晨露,恰似当年我们埋下的玻璃珠在土里发了芽。
当炊烟混着槐香漫过屋脊时,姥爷会取下挂在檐下的斑竹箫。那支暗褐色的洞箫总让我想起深秋的芦苇,可当它被姥爷枯枝般的手指按住音孔,流淌出的竟是《姑苏行》的婉转清扬。箫声掠过缀满落花的石阶,惊起梁间新燕,在渐次亮起的星子间徘徊。这时姥姥常坐在门槛剥青豆,豆荚迸裂的脆响与箫声此起彼伏,织成暮春的私语。
今春再访故园,老槐树依然擎着满冠琼英。抚过粗糙树皮上童年刻下的身高记号,那些歪扭的刻痕竟比记忆里高出许多。砖缝里冒出的车轴草开着粉色小花,不知是否我们当年撒落的“宝藏”幻化而成。藤椅仍在廊下轻摇,蓝印花布垫子换了新绸面,却依然保持着记忆里的弧度。忽觉那些春日馈赠的何止是芬芳——藤椅上摇晃的时光教会我细嗅生命绽放的奇迹,落花里翻过的书页孕育出探索世界的热望,而树根下沉睡的“宝藏”,早已在岁月里长成永不凋零的春天。
西墙根那丛二月兰开得正艳,紫雾般的花浪中,恍若看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踮脚够槐花,身后传来姥姥裹着槐香的呼唤:“慢些,当心蜜蜂蜇了脸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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